深入山体的石洞隐蔽难寻,甚至在这仙鹤峰中生活了十多年的浮音楼弟子可能都不知道,在承露阁的地底深处,还有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。
日夜不辨,星晷不济,感受不到世间万物的气息,唯一能够触摸的便是冰冷的山石和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别说一年半载了,寻常人就是在这儿关上十天半月,不死也定然要疯。
可老头子被折磨到如此境地,竟然还能气势十足的给人甩脸色,就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智和毅力了。
“看样子今天先生的心情不太好呢。”
半晌过后,执着灯烛的男人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,有些嘲讽的叹道。
可不过一瞬,话语中又染了淡淡的笑意,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:“不过没关系,我有的是时间。”
云夜听见男人口中的“先生”两字,微微一愣,更加好奇起这无脸老头儿的身份。
在浮音楼这种地方,能够被冠以“先生”之名的都不简单。
不是本领过人,就是资历老道,因为只有自己登峰造极、在琴艺上有所大成,才能得人推崇、不远万里前来聆听受教。
但古人尊师重道,讲究“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”,无论亲疏远近,都不会大逆不道、将自己的“老师”囚禁在这样的地方。
再说平白无故的少了一个人,身为浮音楼主的周拂光就不会过问打探吗?
周拂光?
等等……闭关修道的琴圣周拂光?!!
云夜忽然想到些什么,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然而不待她细想,被铁链栓住的“先生”却是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,咧着两排牙齿、表情狰狞的发出一连串的笑音,在空旷的山洞中留下“咯咯咯咯”的余响。
“有时间?哈哈哈哈!”
老头站起身,扯的铁链一阵晃动,用两个漆黑的空洞瞪着面前的男人。
就算眼珠已经被挖去,可老头眼洞透出的静谧幽森让云夜觉得这位“先生”并未全瞎。
或者说是灵台清明、心智尚存、眼瞎心不瞎,因为他那扭曲骇人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。
惊艳、赞赏、后悔、怨恨、诅咒。
每一种情绪的背后似乎都藏着都有不为人知的经历与过往,让人心生好奇。
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,值得这位“先生”如此百味杂成。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不是他,你又能存在多久?!”
老头一声冷哼,脸上的疤痕血肉随着动作扭曲在一起,像是朝天壁下蠕动的红尾蝮蛇,看得人鸡皮疙瘩直掉。
“一个月?半年?还是一年?!”
没了嘴唇,老头口齿漏风,需要凝聚心神才能勉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,只是他说出口的话让云夜有种奇怪的感觉,不由自主揣摩起那句“存在多久”来。
这时无脸老头却扯着身上的铁链撞向石壁,发出砰砰的撞击声。
一片嗡嗡的回响中,他将嘴角向上勾起,几乎咧到耳根,露出既骇人又讽刺的笑。
似乎在笑世人的疯癫、笑世人的虚妄,笑世人看不穿这生死轮回、爱恨痴狂。
“没时间了!你已经没时间了。”
铁链撞击石壁的声音在回荡,像是气势恢宏的亡灵序曲,悲重而又沧桑。
“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,就连你……也不例外!你们根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,想要消灭他,只有除掉你们共用的这个肉体。”
“只是二十年——坚持了二十年才走到今天,你能狠心抛下所有的一切,就这样随他飞灰湮灭、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?”
柳东川——执着灯烛的男人竟然是自己遍寻不得的柳东川。
而关押在这石牢里、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,竟然是柳东川和月卿的师父,大名鼎鼎的琴圣——周拂光!!
云夜没有见过周拂光,只在执书阁搜集的人物传记中看过关于此人的些许记载。
传闻周拂光在琴艺上极具天赋,不到三十便继承了琴仙独孤的浮音胜境。
接手浮音楼后,周拂光周游列国、传教授艺,足迹遍布四海。
短短十年便让浮音楼闻名于世,真正成为九州大陆上受人顶礼膜拜的琴乐仙境。
虽然世人对周拂光褒贬不一,有人认为他沽名钓誉、名不副实,有人认为他性情洒脱、特立独行,但至少在弦乐之艺上,这位名动南北的大师是真的独领风骚、无人能及。
云夜知道月卿是周拂光的弟子,但却不明白师徒二人为何会走到今天的地步。
一人暴戾阴暗、失去本性,一人深陷囹圄、身形不存。
但云夜知道,站在她和周拂光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月卿,而是柳东川——那个伪造身份在梁京翻云覆雨、亲手将秦君逸送上摄政王位的柳东川!
显然周拂光知道爱徒的双重性格,不然此刻的隐忍嘲讽早就化作啖肉饮血的狠戾,直接朝眼前静默不语的“徒弟”扑过去了。
“哎…还是先生活的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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